第一次灯会时,扶苏提议肆里皆设更鼓为号,如今新设了“北市”,自也新做了几面大鼓,分设在街口两边,安排了鼓手到点击鼓,好叫百姓知晓时辰变化。
北市正式开业这天,许多人早早过来了,因着不是天一亮就开市,所以大伙到了地方仍是市门紧闭。
有小孩不惧役卒威仪,还大胆地凑上前去摸一把那簇新簇新的大鼓,滑溜溜的鼓皮,刷上丹朱色的鼓身,瞧着就喜庆。
一个小孩摸了,其他小孩也凑上去摸,因着有役卒在旁边等着吉时到来敲鼓,他们都是摸一把就跑,不敢太过分。
役卒见了,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没多加呵斥,很快地,小孩子都跑去抹了把又圆又大的更鼓。好在漆是新上的,被小孩子们这么轮流摸,也没掉多少红,瞧着还是崭新的大鼓一面!
吉时一到,隶卒们便都听令而动,抄起鼓槌大力敲鼓——
咚!咚!咚!咚!咚!咚!咚!
七声更鼓响起,代表着七更天到了,这个点一般是“食时”也就是吃饭的时候。今天为了过来凑热闹,大伙都没吃早饭,不过想到马上能痛快抢购一通,压根没人觉得饿。
当然,抢购大军之中购买力最强的还是驾着车过来的那些仆从,要不是大家集中在这一天过来溜达,大伙还不晓得咸阳城里有这么多能够一车一车往家里采买的人家。
看着那些奉命而来的仆从如狼似虎地把货物往自家车上搬,不少人都觉得自己挑来拣去好像不够豪迈,要是挑慢了,一会这些家伙把货全抢完了怎么办?好了,不犹豫了,果断一口气把想买的全买了!
少府衙门那边也按照扶苏的要求,从俘虏里面挑了一批赵韩两国的官员和贵族出来当店员干点杂活。
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事挺埋汰人的,说不准很多赵韩两国的官员和贵族会羞愤自杀,不过在选人的时候大伙都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。
秦国拿下赵韩两国之后,唯一没动的只有普通老百姓;工匠乐人宫婢全部纳入少府,安排到指定岗位干活;商贾一个没留,不是迁入咸阳就是征调去戍边;剩下的那些个官员贵族,表现突出的不是死完了就是收用完了,一般般的那些既没有过人才华又没有实干精神,全都和两国士兵一起当俘虏去了!
当俘虏过的是什么日子?吃不好穿不好,天天得干活,不干活就挨鞭子!
平时吃惯了苦的士兵们还好说,以前他们不也这样过?可对于那些被俘虏的官员和贵族们就不一样了,想想看,他们以前擦屁股都是用绢帛的,还得用织得细密柔软的那种!现在!让他们用竹片和茅草!还是旧得像长了毛的竹片!
这是人过的日子吗?
每每回想以前用来铺地扎棚搞排场的绢布,他们都会捂着腚泪流满面:假如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一定会把它们留下来擦屁股!
现在,秦国朝廷决定给他们这些能识文断字的人一个再就业机会,让他们发挥一下余热,跑跑腿或者结个账什么的。
这活儿薪酬福利头三年统统没有,只一点好,不用去修路挖渠了!还有一点,生活物资统一配备,睡的大通铺变成小通铺,再也不用闻那么多臭脚了,心动不心动!
心动也没用,还得参加统一考试,精通秦国话或者算术好的人优先。
要换以前,很多人只会说:呸!什么玩意,我就是饿死都不会干这种活计!
在俘虏堆里熬了一两年的人却说不出这两种话了:他们都能为一口饭和别人干架了,能脱离苦海当然早早上岸!至于不体面,他们现在这灰头土脸的模样难道就体面了?!
唯一的问题了,他们服了这么久苦役,都快把自己识文断字的本领忘光了,算术也不一定还有原来的水平,要是考不上可怎么办?
经过为期几天、十分严格的笔试和面试,一批赵韩两国的官员和贵族们脱颖而出,成功竞争上岗,穿上了统一分发的店员工作服,开始在全新的岗位上发光发热,比如完成十分重要的收银工作!
这批店员原本还在心里犯嘀咕,感觉会不会有人认出自己,要是以前打过交道的家伙来嘲讽自己怎么办?结果到正式开业这天,他们才发现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了!
一整天下来压根没人会在乎他们是谁,进店的人个个财大气粗,一捆一捆地搬草纸,一袋一袋地买面粉,好像买慢了会亏似的!那些明显是公卿大臣家的仆从也就算了,便是普普通通的咸阳百姓,到了店里也是这个我要了那个我要了,花起钱来眼也不眨!
秦国的百姓已经富成这样了吗?
同样被震惊到的还有那些被安排在北市周遭落籍的赵国豪强富户。
他们的家财一路上被人顺走不少,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,所有人都忍气吞声听从安排,现在他们终于拥有正式户口,可以不用担心自己那点钱被人顺走了!
对于咸阳这个北市,他们心里有点抵触:据说这是仿着他们赵韩两国的王宫搞的,这不是欺负人吗?咱国都亡了,你们还要这么对咱的王宫,和坟头跳舞有什么区别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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