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王后盘起长发,眼睛注视着前面的尘土,而不去看程知远的面容。
“江山如画....胠箧的本领有些见不得光彩,窃钩者诛,窃国者则为诸侯,田氏代齐,中间又经历过一次失国之难,如今强行续命,却也难以支撑许久。”
君王后的声音空灵清越。
“你可有国策予我?”
程知远正襟危坐,不动不起,缓缓吞吐文字:“我非名士,亦非诸子,何来什么治国的良策呢。”
“王后今日召我,我已想到无非就是这么一问,但在下确实愚钝,若讲数学,笔墨可染三千书简,然治理一国,恕在下无能为力。”
君王后没有说话,她的手在半空虚晃了一下,紧随着出现的,便是一头....蛟龙。
很巨大,群山为脊背,沧海河流为血肉,这只“蛟龙”出现,那身体遮天蔽日,国运化为云霞缠绕在他的身上,成为他的鳞甲,成为他的龙须。
王后有个不成熟的想法,她知道自己日后必然是要飞升的,现在的时间已经近了,当濒临飞升的时候,她也会成为无情众生,对于自己的骨血,良人,或许都会毫不犹豫的抛弃。
我非我,是仙人飞升时的最大阻碍。
她那不成熟的想法,便是另外找一个仙人,镇守在齐国。
仙人不参与列国纷争,但君王后不需要程知远动手,她想要的只是让程知远待在齐国,就这样待着,等到秦国打过来的时候,请程知远帮忙,保下自己孩子的性命,这就足够了。
程知远抬头,看着那只虚幻的蛟龙。
君王后的声音依旧清澈。
不含有半点尘埃,没有沙哑,没有....就像是春始之气,来时细微轻灵,起风后,淅淅沥沥,音润如酥。
“这是姜氏的江山。”
姜氏,姜齐!
君王后也缓缓仰起头来,有些复杂,有些慨叹:“田氏代齐,田襄子窃取了吕姜的国,这件事是不符合天礼的,亦本应该遭到惩戒,但他并非寻常人,而是上两代的胠箧,这口箱子把姜氏的气运封住,同样也封住了姜氏的江山。”
程知远忽然感觉不能动了,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,他的目光沉凝下来,从蛟龙的身上移动到君王后的脸上。
君王后:“帮个忙吧,我送你一座江山。”
程知远:“这礼未免太大了,我可受不起,不知王后为何选我,是因为没有更近的仙家人选了吗,这个理由未免有些太搞笑了些。”
“不够强,如何守国?”
君王后:“够强,岂能被一国所束?”
程知远:“.....呵,王后说的有理。只是这般强送江山于我,姜氏一国气运加诸于我身,我恐消受不来。”
看起来是很划算的买卖,但是君王后不过是想把程知远拴在齐国而已。
“齐国对于往来之客的态度就是这样的吗?”
程知远心中在思考,同时眼中,这片姜齐的江山气运,正在被分割成无数重重叠叠的山与云。连山易在心中运算起来,程知远在从这片浩瀚江山中,寻找那些微笑的破绽,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够脱身。
君王后未免失笑:“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,我白送给你,你倒还不要?”
程知远:“受制于人,当然不快,不得逍遥,何以称仙?”
君王后:“难道我齐国大地上没有高山吗,承载不下你吗,东方大河之畔便是泰山所在,登泰山而小天下,难道这也不合你心意吗?”
程知远:“那不就是坐牢么,敢问在下犯了什么事情,要让王后如此苛责呢?”
君王后沉默,最后叹了一声,她伸出手指,向程知远的位置虚压了一下。
程知远看到那只蛟龙落下,向他这里坠来。
“嘶嘶。”
蛇的嘶鸣声忽然响起,黄蛇从程知远的腰上溜下来,和以前某次一样,偷偷帮程知远卸掉了它山剑。
程知远的眼中,青白的龙瞳骤然绽放!
虹膜尽为剑影!
那只蛟龙坠下,气运无边,然而在快要触及到程知远的一瞬,突然散去。
君王后的眼神微动,她看到程知远身旁的那只小蛇,看到了那柄石剑,也看到了程知远与石剑牵连的气运,同时也看到,那道并不宽大的气运,莫名其妙的已经和蛟龙连上了。
随后,发生变化的是蛟龙,而不是说剑人。
“河山鼓剑,大地游龙势。”
蛟龙乃是江山所化,然而此时江山尽反,程知远这招剑势是牵引地脉之气,故大龙不能维持形体,骤然散去。
连山易找到了破绽,而后要做的,不过是用剑势给它抽丝剥茧。
当然,重要的一点,王后没有杀心,给出的是馈赠而不是攻杀的手段。
只不过这个馈赠程知远可不想拿。
“吃人嘴短,拿人手软,王后,生意不是你这样做的,这是强买强卖。”
程知远青白色的龙瞳盯着君王后,而他的语气则听不出喜怒……虽然是因为他正好没了这两种情感。
君王后眉头微蹙,伸手便要抓向那只黄蛇。
“王后且慢。”
程知远此时开口,淡淡道:“王后可知这蛇是何物?”
君王后收手:“灵蛇而已。”
程知远:“此乃天子信物也。”
黄蛇此时一溜烟钻到了程知远的外袍里面,游动到火浣红袍的里侧。
君王后有些讶异,她并不太清楚程知远在赵国,尤其是还有在黄厉之原的过往,而上一次黄厉之原争抢天子信物,齐国也没有人碰到这些东西,其实就是和大部队脱节了,没有参与到那一次的厮杀之中。
君王后不免失笑:“你....居然有这.....难道说,是上一次诸国圣门前往黄厉之时......”
程知远:“王后原来知道,那王后也应该知道,拥有天子信物的人,便身负了一丝天子气运。”
君王后:“是.....不过你是不是想岔了什么,既然你身负天子气运,我就更要把你留下来才对。”
程知远:“王后不怕我夺了齐国的权吗?”
君王后笑道:“你不是说你不懂治国么?”
程知远:“圣人云,治大国如烹小鲜,掌握火候是不容易的,但仅仅是要打翻这锅鱼汤,那只要有脚就行,连手都不需要。”
君王后目光动了下,随后彻底放下了手。
她挥了下木梳,四周苍天青水顿时散去,于是天地又恢复到原本的真实世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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